第六节
韩老板使了个眼色，他儿子韩林立刻将浑身发抖的船长踹到一边，粗暴地凑过去一看：“啊——”
这个声音很陌生，但是又很熟悉。
翻出雪白的浪花，像是无边无际的泡沫，当中一只庞大的怪物挥舞着八条足足有二十多米长的触手，好像要拉住塔拉萨女神号。也不知道是它无处使力，还是塔拉萨女神号太大，显然没能成功，于是它圆鼓鼓的脑袋也浮出来，光宽度就不会少于八米，全身都是诡异的明蓝色花纹，一圈圈的，可笑的竟然还是空心圆。
“不不，夏哥，你不能丢下我！”
难道那些只存在于科幻电影里的可怕海怪也知道世界末日来了，所以决定最后饱餐一顿？如此巨大的海怪，怎么可能无视水压的变化出现在海面！
为什么海怪会不惧怕阳光？那些无形的辐射，是不分白天黑夜的，一层甲板上的人，估计也是凌晨死的，欢腾的喧嚣掩盖了惨叫声，但当时匆忙逃出来的服务生与船员肯定将消息传遍了。
可是……
李绍被吓到了，支支吾吾地说：“夏哥？这不好吧，再说就算拿，也别……”
夏意还是不说话，摊开顺手扯来的桌布，翻找着一些密封的食物。罐头之类的东西全部取出，需要微波炉加热的半成品没动，然后再拿瓶装酒。
夏意目光一凝，没吭声，只是将李绍从地上拉起来，快步转了一个弯，走进一家中餐厅。
夏意也属于这类，只不过那些人是等获救，他是找个顺眼的地方去自我了结的。
餐厅里空荡荡的，一些翻倒的桌椅和打碎的花瓶足以看出服务生在离开的时候多么匆忙，对，肯定只有服务生，这是游轮起航的第三天，彻夜玩乐的人正常情况下都不会早于十点起床。
“什……什么？”
趁火打劫也别拿不值钱的东西，呃，难道是商店都有监控，厨房没有？
“我需要一个解释！”韩林松了松领口，趾高气扬地说着话，船体正好向左一倾。
“不，不是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里没窗户，但有独立的通风空调系统，救生消防设备与通信导航仪器，有几处跟潜望镜差不多的瞭望设施，能基本看到甲板与海面，但这时躲在这里的二十来人并不轻松，因为空调已经坏了，只有通风口勉强还有新鲜空气，全部靠冷藏库取出来的冰降温。
“这是什么怪物？”李绍哆嗦着不敢靠近窗户，抓着夏意的胳膊死也不松开。
正对餐厅的一面是能看见海景的大玻璃窗。
李绍瘫坐在地上，汗如雨下，牙齿一个劲地打战。
李绍失控地想挣出去，不过抬头发现是夏意时，愣了整整十几秒，才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猛地瘫坐下来，脸色煞白浑身哆嗦：“夏哥……那边，好多死人！”
“夏……夏哥？”李绍回过神来，不知所措地看向周围，他们跑到中餐厅厨房来干吗？
夏意本来到餐厅是找把便于携带的西餐刀，不是防身用的，而是希望到时候可以痛快地死，结果看见食物，就不客气地取了一点，他忽然想到李绍还在船舱下，还是决定一路小心翼翼地找过来。
李绍下意识地一抖，跑得更快了，但很快他就被后面赶来的人抓住了肩膀。
李绍傻眼，道别？这是说，夏意要离开这里？
李绍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夏意快步奔出厨房。
这时整艘船忽然往左一倾，李绍猝不及防，后背撞上了烤箱，豆浆全部喷了，还咳个半死。
看着瞭望镜的船长瞬间变了脸色：“天哪，噢，不，是这个家伙！”
可惜当时船上的客人不是醉醺醺就是已经在客舱睡得鼾声大作，塔拉萨女神号上的无线电已经断了，没办法通过全船广播喊话，直到忽然停电聚会现场才有人发现不对——夏意早就不着痕迹地往门口退，他虽然不在乎活着，但并不想稀里糊涂去死。
哪怕真的是世界末日，他也要找个安全安静的地方，这样可以慢慢想着活着时最好的记忆。
从各种渠道知道状况的服务生、船员，以及顶层派对的那些自诩有身份的客人，他们不是在愤怒找寻船长或者负责人问明白，就是偷偷摸摸跑到安全的地方，拿点食物就自己藏起来。
“是不是这个东西杀掉了船上的人？”
这是信息时代，拖延四五个小时，就可以安全。
浪花中夏意又依稀看见银色的光华在阳光下闪过。
“不是……”夏意喃喃着，他失神地看着那处波澜起伏的海面。
夏意低下头，他并不喜欢自己这个助理。李绍毛手毛脚，斤斤计较又爱贪小便宜，但却是“跟着”他的人，这点对孤僻的夏意来说就已经是足够重的分量了，所以尽管不知道怎么解释，他还是低声说：“找吃的与喝的东西，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跟我道别吧！”
这是一场完完全全的噩梦。
一条长满吸盘的巨大触手肆无忌惮地在玻璃上滑过，海水洒得玻璃上到处都是，光是这一段触手就足足有成人手臂粗细，最触目惊心的是它的颜色，褐色上套着明丽的蓝色花纹。
韩林脖子猛地后仰，好像生怕瞭望镜里钻出什么怪物似的，他大喘着气，惊恐未定地看着周围疑惑的眼神，猛地扑过去揪住船长的衣领：“那是什么怪物，怎么会有这种怪物？”
但那条触手却没有破窗而入，而是顺着玻璃滑了下去。
有道理，这船上的物价，吃一餐饭简直就是抢！
李绍恍然大悟，赶紧也去翻饮料跟贵的吃食，可是中餐厅能有什么？案板上十几个生的虾饺，水缸里鲜活的鲍鱼，这都只能看，李绍觉得又饿又渴，于是他直接将凉掉的豆浆倒出来一杯，仰脖子灌下去。
蔚蓝的海水在激荡着。
埃斯博格综合征患者有的有自残倾向，夏意本来还好，但是这一刻，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刀。
夏意没有拉开李绍拽着自己不放的手，只静默一阵，又说：“李绍，没有办法了，我们都只能死……你还没注意到？”
甲板上满地尸体，人们不知所措，塔拉萨游轮号猛地向左倾斜，所有站在甲板上的人都看见了那只海怪，他们惊恐地尖叫，没命地找地方躲避。倒是歪打正着，没人敢大喇喇站在阳光下了，恨不得躲进柜子里。
愣了半分钟，夏意才回过神来，跑到窗前往下望，他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啊——”从厨房爬出来的李绍一头跌在桌子上，磕掉了两颗牙，满嘴是血。
船长大副以及韩老板，他们没窝在机枢控制室，而是在贮藏舱室。舱门从里面反锁，这里有道小门，与涡轮主舱相连，这本来就是游轮在设计时为了防止遇到臭名昭著的马六甲海盗而特别设计的，有特质合金做的门板、密码锁，舱体使用的是三层钢板与合金，除非拿高吨TNT炸药和重型武器来。
这只明显是章鱼的海怪“哗啦”一声缩回了触手，接着就往海面下沉去。
“塔拉萨女神号，早就不在行驶了。”